機會像個頑皮的孩子,總在人生的某個路口與你捉迷藏。(by佚名) +10我喜歡

張老太在鄉下老家,和老伴兩個人住。獨生子在城里工作,兒媳也在城里工作,小孫子剛考上高中,一家租房主。新近按揭買了房子。老太太便與老伴商量好,打算湊兩個錢。這幾年雖然農村富了,但是兩位老人積蓄卻并不多。   這次張老太一個人進城看孫子,帶了一籃雞蛋,幾十個鵝蛋,裝了滿滿一籃子。孫子只喜歡雞蛋,要她把鵝蛋帶回家自己吃。她覺得鵝蛋挺貴,吃了可惜,不如賣幾個錢給孩子湊上。   于是趁孩子上班上學,拿出來賣。   清明時節雨紛紛,院子里很寂靜。花池,青枝綠葉,下著小雨,更顯蔥蘢,生機勃勃!張老太坐在花池欄桿上,她身材較高,一只腳踩在雨地上,一條腿彎曲,腳蹬著欄桿下部。腳前放一提籃,籃內裝滿鵝蛋。下著雨,行人不多。偶有一二行人路過,也是行跡匆匆,沒人問她鵝蛋價錢。   值多少錢呢?按當前市價,一個5元,也賣不少錢。正趕上下雨,也不知道有沒有人要。   兒媳婦下班看見,過來勸阻,她不聽。兒媳只好自己先走,拐彎進了鄰居王大姐家。   過了一會兒,鄰居王大姐出來,把鵝蛋全部買走了。   【作者簡介】李民增,男。山東聊城人。中國鄉土詩人協會會員,聊城詩人協會理事。作品散見于《羊城晚報》《大眾日報》《齊魯晚報》《勞動午報》《中國電視報》《天津日報》《中老年時報》《甘肅日報》《廣西老人報》《昌吉日報》《大江晚報》《南國都市報》《中國鄉土詩人》。《海外文摘》、美國《伊利華報》、蘇里南《中華曰報》、印尼《千島日報》及本市《聊城日報》《聊城晚報》《聊城宣傳》《聊城文藝》《魯西詩人》《東昌月刊》《東昌時訊》《景陽岡》等國內外報刊及《山石榴》《三尺巷》等多家網站。散文獲第三屆《中華情》全國詩歌散文大賽金獎。出版詩集《春雨瀟瀟》、詩文集《柳園漫話》。 +10我喜歡

星  的  墜  落 (小說) 文/黃紅英(云南)   若不是十年前的那場風波,或許他們可以幸福的生活下去,直至終老。可是事不如人才是真正的生活,也或許生活的顛沛流離本該就是這個樣子。 在我的家鄉,村子叫做寨子,我的家鄉小竹寨,那是一個傳統而保守的山寨,閉塞的交通,封閉的信息,愚昧的山民,簡直沒有一點與社會現代化掛鉤的東西。 思會姐和青喜哥結婚的時候,全村男女老少歡天喜地,好不熱鬧,而我也只是猜測而已。因為母親怕我沖撞了喜神,硬把我鎖在了家里。我雖心恨得牙癢癢,但也毫無辦法。 思會姐和青喜哥婚后的日子煞是幸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們勤勤懇懇,不久便成了村里的“模范夫妻”。他們也想通過自己的勞動創造更幸福的生活。然而幸福總是短暫的,有時候很容易得到但更容易失去。兩年后的一個晚上,他們大吵了一架,甚至還轟動了全村。據說是因會婚后思會姐一直沒懷上小孩,村里的男人們開始對青喜哥發起了進攻,在他們認為已經結婚兩年了還沒有娃,那是絕對不行的。為此,青喜哥受不了村里人的奚落,便罵思會姐是不會生蛋的母雞,和公雞有什么區別?他們之間的戰爭從此拉開了戲幕。 其實,思會姐也有自己的苦衷,我也是后來聽母親說的。兩年內她也曾為自己懷不上孩子而著急,她怎么會不知道村里人的性子,她曾悄悄的讓吳神婆給她看過,吳神婆說她上輩子打死了一條剛出生的蛇,那條蛇的怨氣太重,恐怕她這輩子都懷不上孩子了。但要懷孩子也不是不可能,那就是吳神婆作法趕走她身上的怨氣,不過要一筆錢。思會姐一直沒告訴金青喜哥這件事,但從那以后她經常半夜起來給蛇燒紙錢,祈禱,希望有召一日奇跡會發生,然而奇跡是發生了,只是不是她意料中的。 思會姐和喜哥仍然沒完沒了吵吵鬧鬧的過著日子,昔日寧靜,和諧,模范夫妻的家早已不復存在。三年很快過去了,思會姐的肚子始終沒有鼓起來過,我看到思會姐仿佛老了許多,才二十八歲的人仿佛三十八歲,青喜哥揍老婆也成了習慣,也可能揍得累了,整日沉默寡言。我經常看到他頭發蓬松的蹲在墻角,褲腳卷得老高,枯瘦的手指不停的彈著煙灰。我還看到他的中指被煙熏得焦黃,他在那里吞云吐霧,他經常一口氣把一只煙吸到只剩一截煙屁股。也抽出了他的技法純熟與心狠手辣。即便如此,但金青喜從來沒想過要和思會姐離婚,即使思會姐自愿提出他也不同意,或許他是愛思會姐的,也或許他只是愛一種習慣,其實在他每次打了會姐之后,他也會后悔,自責,但他還是控制不了自己,他也一直活在矛盾痛苦里。還有一個他不離婚的原因就是村里的人絕對認為離婚是不可理喻的,那是要招人笑話幾輩子的事,或許這 就是農民,很多理所當然的東西他們覺得不可理喻,很多不可理喻的東西他們又覺得理所當然。 又一年過去了,看到和自己同齡人的小孩都可以幫忙做家務了,思會姐似乎達到了崩潰的邊沿。她決定把當年吳神婆說的話告訴青喜哥,也就在她說完的時候,“啪”的一巴掌又落在了她的臉上。他打思會姐為什么不早點告訴他這件事,青喜哥仿佛看到了一絲希望,他親自把吳神婆接到家里,好吃好喝的招待了她,最后請她給勤會姐“跳大神”施法,趕除思會姐身上的怨氣。我清楚的記得那天晚上,思會姐到家里去請母親幫忙,我也想去,母親起先不讓 ,后來在我的死纏爛打之下母親終于同意帶我一起去了,一到思會姐家,我差點以為真的遇到了“白無常”,吳神婆的臉涂得比白無常還恐怖,我猜她肯定是用石灰涂的,效果絕對不比現在的化妝粉差。我看到她有一雙超小的腳,我想她的腳肯定是我這輩子見到最小的一雙,七十多歲的人仍然神采奕奕。她手里握一把桃木劍桃,雙眼緊閉,仿佛自己真是一個女巫,母親和青喜個準備一只大紅公雞,一碗水,一把椅子,紙錢,用斗專滿的五谷。 十一點一到,跳大神的工作便開始了,吳神婆用灶灰把思會姐的臉涂得烏七 八黑,只剩兩只眼睛還在轉。然后再用繩子把四會姐綁在堂屋中間的椅子上,畫了一張符貼在勤會姐的肚子上,吳神婆便開始工作了。她先屏氣凝神,雙眼緊閉,嘴巴緊閉,我甚至聽到了她把牙齒咬得咯咯直響的聲音。一會后,她掂著小腳,圍著勤會姐轉圈,嘴里念念有詞,嗚哩哇啦,全是我聽不懂的語言,莫非她真的在說巫語?大約十分鐘后,我看到吳神婆累得大漢淋漓,轉圈的速度稍微慢了些。最后,我看她操起桃木劍以最快的速度刺向思會姐的肚子,我嚇得趕緊閉上了眼睛,待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只見思會姐安然無恙,可是大紅公雞卻鮮血淋漓的躺在地上。我想她真的是女巫嗎?我明明看到她把劍刺向思會姐肚子的,怎么會沒事呢?這個問題是我至今仍想不通的。吳神婆讓青喜哥把紙錢燒在裝滿水的碗里,再把思會姐肚子上的那張符也取下來燒成灰和紙錢灰放在一個碗里。最后吳神婆端起那碗讓人惡心的灰水走到思會姐面前,讓她把那碗灰水喝下去,我看到勤會姐的臉扭曲得幾乎變形,加上先前涂的灶灰更是猙獰可怕。她想哭但又不能哭,她想不喝,可她看到青喜哥那期盼的眼神,仿佛只要喝了那碗惡心的灰水就可以懷上孩子一樣的興奮,思會姐閉上了眼睛,接過碗一口氣喝得一滴不剩,思會姐也幾乎同時流出了眼淚,我看到金魚哥放心的笑了。最后,吳神婆用一塊不知畫滿了什么文字的紅布,把斗里的五谷挑了一些放在紅布里包起來,讓思會姐睡覺的時候放在枕頭下面,說是驅邪用的,還畫了許多大大小小的符讓青喜哥貼在家里的每道門框上,最后一張讓思會姐隨身帶著。 “跳大神”工作終于告一段落,大家都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大紅公雞被拔了毛洗凈扔進了鍋里,因吳神婆要吃完肉才離開,我由于長期的精神緊張狀態最后迷迷糊糊的睡著了。當我醒來時,已是第二天早上,我一醒來便發現脖子上多了一根用紅線竄著的符,我嚇了一跳:“媽!”我大叫。母親告訴我是她求吳神婆給我畫的,帶在身上可以驅邪避鬼,是保佑我的。晚上,我偷偷的把它放進了我的秘密收藏室,脖子上只留下一根紅線,目的是為了逃避母親的檢查,還好母親每次只要一看到那根紅線就以為我帶在身上,兩年后,那根紅線終于斷了,家里的事也越來越忙,母親后來也就不了了之了。 一個月過去了,青喜哥在興奮中等待;兩個月過去了,青喜哥在焦慮中期待;三個月過去了,青喜哥在急躁中等待;四個月過去了,青喜哥在失望總等待;五個月去過去了,青喜哥在絕望中期待;半年過去了,青喜哥在等待中絕望!思會姐的肚子始終沒有動靜,青喜哥逢人便說吳神婆是騙子,騙吃了他家的大紅公雞和兩百塊錢。思會姐更加沉默了,每每看到別人家的小孩,她都開心得不得了,總要摸摸他的頭,拉拉他的小手,還經常帶到家里給他們做好吃的,但這些小孩回家后總要被罵甚至挨打,后來盡管小孩子們很懷念。思會姐做的吃食,但也不得不避而遠之。 時間過得真是飛快,轉眼一年又過去了,家家戶戶都忙著準備年貨,我也興奮得在家里跳出跳進,終于可以穿新衣服了。母親炸了一大碗酥肉讓我給思會家送去,我端起跑出了大門,我在思會姐家門口叫了幾聲,沒人應我,我聽到 從屋里傳來低低的啜泣聲。我推門而入,只見思會姐頭發蓬亂的坐在地上,屋里的東西亂七八糟,好似剛被鬼子掃蕩過。我放下酥肉逃也似的跑回家里,把我看到一切告訴了母親,母親放下手中的活出門了。后來聽母親說,思會姐下定決心要和青喜哥離婚了,她不想害了自己同時也不想害了青喜哥,她更不想讓青喜哥家絕了后,青喜哥是家里的獨子,他的母親在她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于是思會姐裝灑瘋灑潑,希望青哥同意,但我所了解的青喜個是打死他也不會同意的,就這樣鬧了一早上,最后累了夫妻兩抱在一起大哭了一場。后來,也就是在那個晚上,他們共同商策了一個巨大的陰謀,而后來這個陰謀還被實行,或許這個陰謀也是一場笑話。   就在那個晚上,他們想到了一個可以讓思會姐和青喜哥即不離婚又可以讓有孩子的辦法。那就是找一個弱智但又身體健康的女人來代替思會姐生個孩子,這個孩子由思會姐來撫養,當然連弱智女人一起養。元宵一過,在鄰村人的接受下,兜兜轉轉,終于找到了一個符合條件的女人。當思會姐把這個消息告訴母親的時候,她的表情好像剛懷孕的少婦一樣的興奮,事情很快定了下來。弱智女人三十五歲,家里人養了她這么多年,早就厭煩了,如今有人要,巴不得快點帶走她。五天后,青喜哥請了幾個村里的年輕人,帶了一筆錢到弱智女人家接親去了,這次的迎親顯得很凄涼,總共還沒十個人去,因為弱智女人娘家并沒有打發什么嫁妝,沒有鑼鼓,沒有鞭炮,沒有喜糖。只有弱智女人身上還可以看出一點喜氣,因為她穿了一身火紅的衣服,甚至連鞋子都是紅的,她的娘家還真好,給她準備了一套嫁衣,或許那套紅嫁衣就是她這輩子唯一穿過的一套新衣服吧!因為她到死那天穿的都是那套紅嫁衣。 村里的小孩叫著,跳著,青喜討小老婆回來了,大家快來看啊!圍觀的村民越來越多,我也趕去湊熱鬧,思會姐坐在堂屋中間,喜笑顏開,等待著那個即將代替她生孩子的弱智女子人。人群一下子靜了下來,并自覺的從中間讓開了一條路,我在老遠就看到了青喜哥他走在最前面,跟著他的是弱智女人。一身扎眼的火紅,她走路搖搖晃晃, 把頭壓得很低,雙手交握著放在前面,仿佛她每走一步都很吃力,終于挪進了家門,思會姐給弱智女人讓了座位,笑瞇瞇的拉著她的手。那一刻,我終于看清了她的容顏,聽母親說,弱智女人叫玉蓮,可是那一刻我真的無法把她的名字與她本人聯系起來。她長著一顆碩大無比的頭,四肢卻只跟十多歲的小孩差不多,她的頭發鍋蓋似的貼在頭皮上,顴骨突得老高,兩只眼睛更是大得出奇,撲閃撲閃活像一個火紅的大猩猩。她坐在那里,兩只眼睛怯生生的觀察著周圍的人。她甚至可能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那么多人看著她,甚至更不知道她的命運也將從此改變。 母親和幾個嬸嬸一起幫思會姐燒了幾桌子菜,請村里幾個德高望重的老人和以前去迎親的人吃了一頓。人們談笑風生,酒足飯飽,人群漸漸散去,就這樣算是給玉蓮辦了一場喜事吧!從此青喜哥成村里唯一一個公開有兩老婆的男人。 思會姐搬出了主臥房,到偏屋去住了,玉蓮代替了她的位置,思會姐整日忙里忙外。為了給玉蓮加強營養,她把家里平時都舍不得吃的雞蛋和臘肉都拿了出來,玉蓮不會說話,連耳朵也不好使,但看到好吃的時候,她的反應特快,那一刻絕對不會有人認為她是一個弱智。一個月后,玉蓮比來的時候白了胖了好多,可是思會姐竟然發現玉蓮還來月事,這事對思會姐的打擊可不小,對玉蓮的熱情也慢慢減退了些。 轉眼到了三月份,全村的人都開始忙于農活,青喜哥和思會姐也如此。他們每天給玉蓮安排好吃的便出門做活了,玉蓮在生活上都不能自理,時間久了,思會姐難免心生厭恨,經常罵青喜哥和玉蓮,玉蓮雖聽不懂思會姐說什么,可當她看到思會姐黑著臉的時候,便會悄悄的退出家門。 時間總在我們不經意間悄悄溜走,人總是自私的,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大部分都是建立在利益上。思會姐對玉蓮的好當然也是有目的的,可一旦有一天玉蓮對她豪無利益可言的時候,那么她會改變,要么和她反目成仇,要么漠不關心。思會姐是好人,她選擇了后者,還有對待弱智也用不著反目成仇。因為一年過去了,玉蓮的肚子始終沒有鼓起來過,青喜哥和思會姐都絕望了,這樣的結局似乎都在人們的意料之外,感覺又好似在情理之中。從此,玉蓮成了人們排遣的對象,大家都指責她。有人說:“弱智也就算了,還連個娃都懷不了,活著做什么?”也有人說:“真是虧了,養了一年,什么也沒得到,趕走她算了!”又有人說:“思會姐對她那么好,她怎么一點也不爭氣,回報一下人家呢?”“唉!真是葬德啊!”總之沒有一個人不指責玉蓮而同情思會姐的。 玉蓮成了村里的第一個流浪人,雖然思會姐他們并沒有把她趕出家門,只是不再管玉蓮的吃喝,當他們下地做活的時候,即便有米有鹽玉蓮也不會做,于是她找不到熟的東西便吃生的,生包谷,生洋芋,生麥子,玉蓮過回了原始祖先的生活,很快的,她又瘦了下來,這次是又黑又瘦,更像一個大猩猩了,人一旦餓的時候什么事都做得出來,玉蓮也是人,這一本性是不會變的。又一次我去村頭的井邊擔水,我看到玉蓮坐在井邊的石頭上,目光呆滯,嘴里不停流著涎水,我猜她是被餓的,因為路邊走過一個小孩子,手里拿著半包餅干,玉蓮在那一刻的反應是極快的,她迅速搶過那半包餅干,一把全塞進了嘴里,我看到她的那雙手 ,很小,很臟,指甲很長,我看她好像被噎著了忙給她遞過去半瓢水,她看了我一眼,接過水咕咚咕咚一口氣全喝完了。她把瓢還我的時候,我好像看到她流出兩滴晶瑩的淚珠,嘴里嗚嗚啊啊不知在說著什么,我回家后把這一切告訴母親,母親雖同情玉蓮,但仍把玉蓮剛剛喝過水的瓢仔細的洗了三四遍。 玉蓮就這樣在外面游蕩了一個月了,村里的小孩見了她都老遠的仍石子,棍子,吐口水,有時小孩們用一截啃完了包谷棒子去逗她,有時用霉爛了的洋芋去逗她,有時用苦瓜去哄她,總之在那一月里,所有的大人小孩都充分發揮了各自的聰明才智,把一切可以用來捉弄人的手段都想了出來, 并都用在了玉蓮的身上。 玉蓮終于病倒了,思會姐不愿花錢給她看病,隨便找了一些不知什么時候買的藥給她吃了便不再過問,就這樣拖了一個星期,玉蓮的病不斷加重,她不出去搶小孩子們的東西吃了,她餓了也不再吃生東西了,她也不再被人們捉弄了。聽母親說,玉蓮只能在床上躺著了,玉蓮呼吸都困難了,玉蓮水都喝不下去了,終于在一雨夜,母親在大半夜的被勤會姐叫了去,我想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果然第二天早上,母親告訴我玉蓮死了,我覺得這在我的意料之中,所有我一點也不驚訝。 玉蓮的死對于思會姐家來說,是一件大事,是一件喪事,也是一件喜事。人們認為應該把玉蓮的死訊通知她的娘家人,玉蓮死了三天了,她娘家的人還沒來,第四天了,玉蓮的娘家人還沒來,第五天了,人們說玉蓮的娘家人不會來了。于是,勤會姐他們決定給玉蓮辦一場風光光的喪事,宴請了村里所有的男女老少,人們談笑風生,熱鬧非凡,酒足飯飽,最后熱熱鬧鬧的把玉蓮下葬了。 一個月后,有人說玉蓮死了真是活該,誰叫她那么沒用。 兩個月后,有人說,其實玉蓮死得蠻可憐的,死了連家人都不來看一眼。 三個月后,偶爾有人提起玉蓮。 五個月后,玉蓮從此從村里人的生活中消失了… 對于那件事,我一直認為母親也是幫兇,因為那個雨夜我不知道她們是不是又進行了什么陰謀。玉蓮的死是理所當然還是一個意外。雖然事隔多年,每每想起,我還是不盡遺憾,或許玉蓮的死真的只是一個意外,但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測而已。  我又看到思會姐了,她的白發更多了,青喜哥的腰也更彎了,他們從此不再提孩子的事了。 去年我在家隨母親下地干活的時候,路過玉蓮的墳地,我看到上面長滿了青草,我想,或許另外那個世界更適合她。   +10我喜歡

婚事            劉會剛     一   國彪與靜怡第三次走進法院,才把婚利索地離了。前兩次,兩人拉拉扯扯到法院,因種種糾葛半途而廢,比如房產分割,比如夫妻共有存款的分成,甚至為了99元離婚費由誰出而產生分歧。現在,好了。問題總算解決了。兩個人慢慢慢慢竟變得客氣起來,有商有量起來。比如兒子奇奇的撫養費,靜怡要求國彪每個月給1300元,國彪主動加300元,每個月1600元。國彪說,兒子奇奇正長身體,缺少父愛已成定局,但絕不能缺少營養。國彪是一家廣告公司的企劃總監,每月工資六七千,在四線城市的黃石,算是高薪了。國彪從農村考大學進城,從小儉樸,與靜怡離婚爭奪財產針鋒相對,但對兒子他充滿了慈祥的父愛。兒子出生到現在,光各式各樣的槍就裝滿幾大紙箱,還有其他形形色色的玩具。在兒子的撫養費上出手闊綽一些,國彪還有另一層考慮,他與靜怡做不成夫妻,希望還可以做朋友,畢竟在一起生活了七年。一日夫妻百日恩嘛。 不瞞讀者,與靜怡離婚前,國彪暗中找了人。她叫雪濤,二十四歲,比國彪小九歲,是東方鋼鐵公司煉鋼廠的女工。雪濤學歷不高,技校畢業,相當于中專。人呢,長得不顯山不露水,酷似唱歌的毛阿敏。國彪喜愛毛阿敏,尤愛聽毛阿敏的歌。自然而然喜歡上了雪濤。  國彪認識雪濤算是偶然的。那年六月,他應邀來到東方鋼鐵公司煉鋼廠,設計一幅新時期鋼鐵工人的形象廣告。廠長是個海歸80后,屬于學者型的創新派。他提出形象廣告要展現新生代鋼鐵工人的時代風采,大力弘揚工人力量與勞動壯美的社會內涵,堅決擯棄過去人們頭腦中鋼鐵工人傻大黑粗的樣子。帶著顧客的要求,國彪下車間,進班組,這一尋找,就看到了雪濤。那天,雪濤一身黃色工裝,戴著紅色安全帽,坐在液壓室一堆閃閃爍爍儀器前嫻熟地操作著。國彪一瞬間看呆了,巾幗英雄,英姿颯爽,氣宇軒昂,腦海里形容詞不夠用了,一種強烈的感覺襲來,這就是現代工人的美,美的化身,美的源泉。于是開始接觸雪濤,企圖碰撞出設計之靈感,一來二往,設計靈感是有了,卻也擦出了愛情火花。原來,雪濤是不幸的。從小,她就被父母拋棄,因為頭上有三個姐一個哥,她來到世上時,家里窮得揭不開鍋。父母就將她丟在菜市場一角,希望好心人看到后能收養她。雪濤就這樣來到一位孤寡老人家,老人無兒無女,將雪濤當親閨女撫養,供她讀書,百般疼愛。技校畢業后,雪濤進鋼鐵廠當了一名液壓工。國彪不嫌棄雪濤的身世,從小吃過苦的女孩,應比一般女孩更堅強,更有生活信心。第一次約會,是在鋼鐵廠附近的駱駝山上。這里山包忒多,一座座山包像從地里長出來的葫蘆。吊詭的是,一個個葫蘆里面是空的,只容二三個人轉身,且沒有斧鑿的痕跡,酷似天然的喀斯特溶洞,這無疑成了男女談情說愛的好去處。國彪與雪濤第一次男女之事,就是在一個“葫蘆里”完成的。雪濤竟然是個處女。這讓國彪又驚又喜,承諾盡快離婚,體面地娶雪濤進門。 離婚后的國彪,當務之急是另尋居所。原來二室二廳的房子給了靜怡和兒子,他分到了一筆共同財產,十八萬元。這是他與靜怡結婚多年來的積蓄分成。重回單身后,國彪沒有絲毫的解脫與放松,相反,心情一天比一天沉重。一邊,兒子奇奇每個月1600元撫養費雷打不脫;另一邊,雪濤明確指出,結婚什么都可以不要,連孩子都可以不生,但房子必須有。可見,雪濤把房子作為結婚的硬指標了。黃石一般地段的房子,均價七八千,至于像杭州路、桂林路一帶的湖景房,最高價標到了一萬七八。手中那個十八萬,付個一般地段的首付都困難。新房買不成,考慮買二手房。雪濤開始不同意,說二手房便宜不到哪里去,不如努把力買個面積稍小一點的新房。國彪說再如何努力都買不起新房。雪濤不是個不近情理的女人,思慮再三后,答應二手房也可以結婚。 通過中介國彪選中了中心醫院旁邊的一處二手房。二室二廳,76個平米,六十六萬。除了衛生間與櫥房,其他房間都亮堂。按說,這樣的房子,放在黃石其他地段,絕對不止這個價。原來,這個房子毗鄰醫院太平間。買不買?不買,這么便宜的房子哪里去尋?買,以后三天兩頭肯定會聽到吹吹打打的聲音,因為醫院死人是太正常不過的事。國彪擔心的事,雪濤一點不介意,太平間怕什么,每個人遲早都會走那一步。雪濤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女孩。國彪愈發覺得這一生找對了人,如果當初能遇上雪濤多好啊,不至于在婚姻路上跌一跤。國彪的這個想法未免天真。當初,他從一所三本大學畢業后,到一家橡膠廠當工人,整天與皮鞋涼鞋膠鞋打交道,身上總是充斥著刺鼻難聞的橡膠味,姑娘談了一個又一個,沒一個談攏的。最后與靜怡談上后,通過靜怡一個遠房親戚的關系,國彪進了一家廣告公司,先干業務員,后當企業主管。現在榮升總監了。想起這些,國彪暗嘆人生如夢,婚姻無常,命運弄人。 二手房經過裝修,倒也不比新房差。只是該買的家具,該置的電器,都沒錢了。還向親戚朋友借了十幾萬。背了一屁股債的國彪,生活立馬捉襟見肘起來。 房子到手后,原來說寧可不要孩子也要房子的雪濤,又有了新說法。必要的結婚用品還是要的。雪濤列了一份結婚用品清單,彩電是30英寸的,冰箱預算2000元以內,雜七雜八的家具加起來不超過3000元,還有一些必備的床上用品,至于,那些華而不實的金首飾,一律不要。面對這份結婚清單,作為一個大男人的國彪沒有理由拒絕。可這些樸素的物品,都是要用鈔票去實現的。錢從哪里來呢。國彪一籌莫展。   二   正當國彪為籌錢結婚而苦惱不已時,有人不識時務地要給他介紹對象。不能怪別人多事,國彪與雪濤的關系一直未全面公開,僅限于辦公室同事知曉。那天,國彪在街上偶遇高中女同學,兩人多年未見,就一起到附近的茶樓坐坐。聊了一會兒,就聊到了生活。得知國彪離婚了,女同學驚訝不已,當即要給他介紹一個,說條件非常好,是個女碩士,在學校當老師。國彪本想解釋,自己已經談了,而且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可鬼使神差,他沉默了。國彪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這樣,事后他自嘲,多認識一位不是壞事。何況,自己不是還沒結婚嗎? 女碩士叫美琴,長得小巧玲瓏,渾身上下透出小家碧玉之氣。唯一不足的是,走起路來,左腿有些往內拐,顯得比右腿慢半拍。第一次見面美琴意識到國彪注意到這個細節,落落大方地解釋,不是殘疾,是多年來讀書留下的生活習慣。國彪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好,走路慢一點,穩一點,顯得有文化有內涵。與美琴走路慢一拍辦事穩一點相比,雪濤的脾氣明顯急躁了。不論遇到什么事,小事還是大事,落到雪濤頭上,都成了火燒屁股的急事,給人胡子眉毛一把抓的感覺。那次,雪濤的奶奶病了,上吐下瀉,住進醫院。接到電話國彪第一時間趕到醫院,醫生檢查的結果是,腸胃受涼了,好好調養幾天,無大礙。回到病房,雪濤握著奶奶的手淚流滿面,好像奶奶去日已定。國彪不悅,想說幾句,可不知說什么好。還有,照顧奶奶時,無論是端茶,還是倒尿,雪濤總是一副火急火燎的樣子。常常碰翻茶杯,或帶倒藥瓶。應該說都是不急的事,慢慢做就行,有必要這樣嗎。國彪對雪濤這種不分輕重緩急的性格有些難以忍受了。正好,現在沒錢辦婚事,冷一冷,讓兩個燒得滾燙的戀人,進入冷水中淬一下火,或許對婚后生活是好事。 答應見女碩士美琴,國彪開始是好奇而已。在黃石這個小城,單身女碩士還是不多見的。見了也就見了,沒什么好,也沒什么不好。可沒過幾天,國彪不斷收到碩士美琴發來的短信,有的是笑話,有的是流行網語,都是蠻搞笑的內容。國彪偶爾也轉發一兩條別人發過來的不葷不素的段子。有一次,碩士美琴發過來一條謎語,讓國彪猜。周郎入洞房,房內沒有床。打一建筑物。國彪是企劃主管,智商不低,而且一向對腦筋急轉彎、猜謎語之類興趣盎然。可這條謎語,確確實實難倒了國彪。碩士美琴提醒,這個建筑物,是正常男人都感興趣的。國彪還是猜不中。碩士美琴循循善誘,周郎的妻子叫什么?小喬。那——新婚之夜,夫妻會做什么?碩士美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立交橋,國彪幾乎是脫口而出。頓時都沉默了,似乎都能聽到對方粗重的喘息。 兩人的頻繁交往就這樣開始了。碩士美琴實際年齡已過二十八,因天性活潑,又少了書卷氣,看上去像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一天,碩士美琴邀請國彪去爬月亮山。月亮山是當地一處有名的風景區,海拔800米左右,山上除了成片的楓樹,還有高聳入云的電視塔。兩人好不容易爬到半山腰,都有些氣喘如牛了。突然,碩士美琴尖叫一聲,手觸電似的彈起來。是一根黃澄澄的刺插進指頭,頓時有鮮紅的血滲出來。國彪一把握住碩士美琴的手,一邊讓她鎮定,一邊猛地一扯,刺出來了,疼得碩士美琴尖叫一聲。國彪用嘴一口吮住碩士美琴流血的指頭,慢慢地,兩人身體貼緊了,國彪不知何時箍住了碩士美琴溫軟如玉的腰肢,嘴巴從手指上移到美琴的頸上,臉上,額頭上,兩軀身體如狂風中兩棵楊柳,搖晃得厲害。在這逼仄的山林間,兩人想進一步發展太困難了。 走出密林深處,爬上一塊裸露的巨石上,坐下,喝水。國彪讓碩士美琴講一講她的故事。不可能沒有故事,二十八歲的女碩士,說不定故事非常精彩呢。碩士美琴笑了,說那就從念碩士開始吧。那是南方一所大學。一個班三十七名同學,三十名男生,七名女生。女生都被男生編了號,女一號,女二號,女三號……像電影演員一樣。編號當然是有標準的,就是漂亮加才氣。我自認為長相一般,不丑,當然談不上美。可被男生編為女三號,這讓我有點受寵若驚,像小時候考試考了一百分。畢業后,其他女同學都找到了工作,可我一直落實不下來,從南到北輾轉兩年多,最后不得不來到這座城市的一所職校教書。對教書我其實沒有多少興趣,小時候也從未想過當老師。我的夢想是外交官,因我的英語水平從初中到大學一直很好,現在達到了八級,能與老外直接交流無障礙。當了老師后,回首班里其他六位女碩士,讓我又羨慕又惱恨,除了排在我前面的二位,都找到了炙手可熱的好單位,而要命的是,排在我身后的四位,個個走上社會后,烏雞變鳳凰,連一向被我認定比騾子還胡騷的女七號,現在南方某機關大院混到副廳級,儼然一身正氣的女干部。碩士美琴嘆了一口氣——國彪想聽聽女碩士的浪漫情史。美琴不愿多談,只三言兩語勾畫了個輪廊。先后談了七八個男友,三四個八字沒一撇就拜拜了,兩個談到中途無疾而終,一個走得比較近,一個已到談婚論嫁的階段,至于,最后為什么沒走進洞房,緣分沒到。碩士美琴透露最后一位是個畫家,畫家都很浪漫,這位畫家也不例外,畫了碩士美琴很多肖像畫,當然也畫了她的裸體畫。最后,畫家北上發展,再后來,兩人分手了。僅此而已。    三   胡亞琳是一位老客戶介紹的。老客戶聽說國彪離婚了,像大白天撿到一塊金元寶,興奮得兩眼放光,一定要給他介紹一位閨中密友。是個女醫生,年輕漂亮,性格溫柔。前年剛結婚,婚后一年,丈夫遭遇車禍不幸身亡,連小孩都沒來得及生。老客戶興興頭頭地說,她替女友看過很多男士,都不行,唯獨覺得國彪有戲。不見面,國彪要后悔一輩子。有了雪濤,談了碩士美琴,再見不說分身乏術,情理上也說不過去。但老客戶極富誘惑的說辭,還是讓國彪動了心,他想看看女醫生到底有多漂亮,難道是個下凡的仙女?一見面,國彪承認老客戶沒有夸張,胡醫生的確漂亮,用語言難以形容,如果硬要概括一下,長得酷似瓊瑤小說中的女主人公,清新,脫俗,不食人間煙火。而且,根本看不出是個結了婚的女人。這樣清純脫俗的女子,國彪想到了一個荒謬且很現實的問題,如何同她做愛呢。再斯文再文明的人做那種事,也是粗魯不堪的。顯然,天使般的胡醫生已經承受了這種粗魯不堪的人事,他想像不出,她是如何承受的,越是想像不出,心里越是蠢蠢欲動。 與碩士美琴的主動不同,醫生胡亞琳始終是被動的,她像一尊活菩薩,國彪請她去打球,她就去打球;請她去唱歌,她就去唱歌;請她去游泳,她就去游泳。好像是,她沒有什么特別愛好,也沒有什么特別不愛,隨遇而安,知足常樂。那次在黃棉游泳館,當胡亞琳脫掉衣服,穿著三點式泳衣下水時,喧鬧的全場頓時安靜下來,所有目光一齊射向她,也射向國彪。醫生胡亞琳像一尾美人魚,在淺水中盡情嬉戲。由于她不會游泳,來到深水區,國彪只好托著她的身體,教她學狗爬式。醫生胡亞琳的身體像棉花一樣輕,像泥鰍一樣滑。醫生胡亞琳的性感與美麗,是碩士美琴沒法比的,也是雪濤沒法比的。國彪就這樣被這尾美人魚迷上了。這真是沒有辦法的事,一點辦法也沒有。碩士美琴時時發過來的短信,他草草應付了事。倒是雪濤近來電話頻頻,她可能發現國彪有些不對勁,除了說些關心的話,還提到結婚的事。雪濤說,結婚是兩個人的大事,有錢奢侈一些,沒錢將就一點,量力而行。希望盡快定下日子,把婚禮辦了。奶奶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她想讓老人家了卻心愿。雪濤利用空余時間,為國彪織了一件毛衣,米黃色的,雙層,穿在身上,暖和得很。 三個女人,如三朵爭奇斗妍的花,映亮了國彪離婚后的潮濕天空。國彪知道,再美的花兒都有花期,錯過了花期,等于錯過了人生最美的風景。國彪想停下腳步,好好欣賞一下三朵花的色澤,三朵花的芬芳,三朵花的嬌媚。 一天晚上,國彪來到碩士美琴的宿舍。其時碩士美琴正在寫一篇教學論文,參加全國評比。恰好那幾天她感冒了,不顧病體連夜奮戰。國彪佩服碩士美琴的敬業精神,買了一堆營養品來看望她。 兩人正熱聊著,國彪的手機響了,是醫生胡亞琳打來的。 國彪猶豫片刻還是接了,里面傳來醫生胡亞琳傷心欲絕的哭腔,嗚嗚嗚,嗚嗚嗚——要求國彪十分鐘內趕到天上人間。   去吧,碩士美琴輕柔地說。 那好,我先走了。國彪邊起身,邊順手拿起桌旁一把刷子,使勁刷著皮鞋上的污點。那不知是一塊什么污點,竟然刷不掉。他問碩士美琴,有鞋油嗎?碩士美琴指指書桌底,那里好像有半瓶,是弗來克留下的。弗來克——弗來克是誰?國彪吃了一驚,扭頭問。碩士美琴哦了一聲,弗來克,一個外教,美國老頭,前年來學校資教。他的鞋油怎么放在你這里?國彪不解。弗來克經常來這里交流,別忘了,我的英語水平是八級,在學校,除了我,弗來克與其他人幾乎沒有共同語言。 打的趕到天上人間,醫生胡亞琳早等在那兒。她眼圈發紅,精神萎靡,顯然哭得很傷心。遇到什么麻煩事?國彪望著醫生胡亞琳,腦海里卻飄出碩士美琴宿舍里那半瓶黑漆漆的鞋油味,刺得他鼻子發癢,猛地打了一個又響又長的噴嚏。 醫生胡亞琳拿出兩包紙巾,遞給國彪一包,自己從一包中抽出幾張捂住鼻子,半天,她才漸漸平息情緒,恢復常態。對不起,請你過來,是想傾吐一下,否則,我會死的。醫生胡亞琳呷了一口茶,出神地盯著國彪,他失蹤了,不聲不響地失蹤了,已經七天了,這簡直不可思議。 誰失蹤了?國彪一頭霧水。 一個朋友,一個很合意的朋友,準確地說,一個老總朋友。醫生胡亞琳淡淡地回答,心情似又沉浸在憂傷中。一連打了五天電話,都關機,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國彪默默地聽著,他來的角色就是一個傾聽者。 今天,剛才,電話打通了,卻是他的一個朋友接的,朋友說,老韓沒事,過幾天,一切就回到常態。朋友又說,老韓特意囑咐,叫我不要著急,這事本不想讓我知道,是不想讓我擔心……你說,我能不急嗎?能不擔心嗎?醫生胡亞琳想起了什么,感激地望了一眼國彪,謝謝你能來聽我的傾訴,今天不傾訴出來,我會發瘋的。真的。 國彪明白了八九分,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老韓是誰?是個什么人?醫生胡亞琳哦了一聲,是朋友,剛才不是說了嗎,很合意的朋友。國彪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對女人,國彪越來越看不明白了。     四   終于,國彪定下了結婚日子,接到的第一個祝賀電話竟是靜怡的。靜怡祝福一番后,最后問國彪辦喜事的錢夠不夠,如果不夠,看在夫妻一場的份上,她可以幫著借一點。靜怡說得很真誠,國彪心里深深地感動了一下。 國彪當然不會向靜怡借錢,他開不了這個口。事實上,他為結婚籌錢只差向別人磕頭作輯了。雪濤的奶奶說,結婚一切從簡,只要兩口子恩恩愛愛,比三金四銀什么的都重要。可從簡得了嗎?別看今天買個枕套,明天買個內衣,后天買個杯具,都是看不見的錢。還有婚車,伴娘,等等等等,都是錢的事。 大喜日子一天天近了,國彪的心卻一天天緊張起來。常常,一個人呆在辦公室,煙抽得嘴巴發麻,腦海里理不出個結婚頭緒。 國彪坦承自己有點無恥。婚禮籌備期間,他一如既往與碩士美琴交往。碩士美琴說,她才不在乎結婚不結婚,結了婚又怎樣,沒結婚又怎樣?一張紙而已。現在誰還在乎那一張紙哩。 對于醫生胡亞琳,國彪的感受就有些復雜了。她的美貌絕對在雪濤之上,也在碩士美琴之上,可她的情商卻不敢恭維,上帝造人,還是比較公平的,給予你美貌,就讓你的頭腦簡單些。這真是沒有辦法的事。 喜慶日子進入了倒計時,國彪明顯忙碌起來,就說請客吧,光喜帖,就寫了八百來張,嘉賓幾乎囊括了從小學到大學的校友,還有同事,包括社會上認識的不咸不淡的朋友,都請了。真正是大宴賓客。國彪與雪濤算了一筆賬,菜水錢與紅包進出相抵,凈落個一萬八沒有問題。這筆錢,雪濤計劃好了,買臺洗衣機,東芝全自動的,標價5800元。結婚后,洗洗刷刷的肯定多起來,沒個洗衣機不行。婚前沒錢買,婚后添置是一樣的。 這天,國彪正在東方裝飾城選購,他想買臺電腦桌,突然接到醫生胡亞琳打來的電話。她又在天上人間,務必過來。國彪不愿拂了美人的心意,就馬不停蹄地趕過去。醫生胡亞琳還是坐在老地方。醫生胡亞琳替國彪點了一杯新上市的毛尖,嫩嫩的尖芽氤氳出醉人的清香。兩人喝著茶,似乎一時找不到話說。還是醫生胡亞琳先開口,她說,我們,結婚吧。 國彪的喉結快速地蠕動了一下。 我想通了,徹底想通了,不想過這種日子了,我要結婚,過堂堂正正的日子。醫生胡亞琳坦言。 老韓怎么樣?國彪冷不丁冒出一句。 沒有什么,一切順其自然。 醫生胡亞琳換了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說,我是認真的。人生大事,你可以好好考慮。不必急得回答。至于結婚的費用,你不用操心,我有錢,前夫車禍賠了一筆錢,老韓也給了一筆錢。我是真心想和你結婚,才向你和盤托出。 國彪的思緒有些復雜,像一團亂麻。但有一點他是明白的,在沒有正式舉辦婚禮之前,他是可以選擇的。至于那一紙婚約,碩士美琴說得對,現在誰還在乎它?    五   婚禮一周前,正陪雪濤購買喜糖喜煙喜酒的國彪突然接到前妻靜怡打來的電話,奇奇上課暈倒了,已送到醫院急救室。兒子怎么啦?國彪將大包小包塞給雪濤,一頭鉆進的士趕到醫院。在這個世上,什么都可以失去,只有兒子是唯一的,是血脈之根,是永遠割斷不了的情絲。 兒子的診斷結果很快出來了,是心肌炎。國彪離婚后第一次朝靜怡發火了,怪她沒有好好照顧奇奇,不然,小小年紀怎么會患上心肌炎?心肌炎是什么病,弄不好是要命的。靜怡抹著眼淚說,她一個女人,整天除了上班,還要買菜,做家務,哪有精力照顧得周全?靜怡最后抱怨國彪,兒子病成這樣,你作為父親難道就沒有一點責任?每月出幾個錢,就以為盡到了一個父親的責任?想一想,國彪頓覺愧疚,離婚后,他的確很少操心奇奇,更甭說教育了。有時節假日,也是匆匆帶奇奇到兒童公園游玩一番,完成一項任務似的。望著病床上臉色慘白的兒子,國彪心里像有蟲在咬,隱隱作疼。 打了幾天點滴,奇奇氣色一天比一天好起來。小小臉蛋又恢復了往昔的紅潤。醫生說,幸虧發現及時,否則后果嚴重。現階段,以靜養為主,不能運動。國彪一有空就守在醫院,陪兒子看書,講喜洋洋和灰太狼的故事給他聽。他為兒子買了一把最新款式的顏料槍,一扳扣機,顏料擊中目標,洇開來的五顏六色,煞是好看。 兒子病情穩定后,國彪又開始操辦婚禮。該辦的都辦得差不多了,最后只剩下婚紗照。他與雪濤原計劃不拍婚紗照,可雪濤奶奶說,還是要照。家里不掛一張喜氣洋洋的結婚照,像個什么樣子呢。于是,國彪只好再借錢,帶著雪濤去把婚紗照拍了。拍了也好,畢竟是人生大事,總得留個紀念吧。 大喜日子終于來了。迎親這天,國彪本著節約辦喜事的原則,租了兩輛婚車。當車開到鋼鐵廠雪濤的家門口,喜慶的鞭炮噼噼啪啪地炸響,看熱鬧的人過節一樣涌上來,把雪濤家門口圍得嚴嚴實實。一切按既定的婚俗程序走,走著走著,突然卡殼了,就像流水線作業面上一個零件壞死了。所有忙碌的人都停下來。原來,該外往搬嫁妝上車時,女方的門關得嚴嚴實實。上前敲門。里面傳出一個尖細的女人聲音,開門可以,必須從門縫里塞進來2000元錢,這叫開門費。國彪不解,什么開門費?為啥不提前說呢。圍觀的人,都開心地笑起來。有個中年婦女粗著嗓門叫道,不就是2000元錢,拿出來從門縫里塞進去得了。結婚成千上萬地花,不在乎這最后的開門費。這叫站著說話不腰疼。背了一屁股債的國彪,現在身上僅有500元錢,是預付婚車費的。如果知道有這個開門費,國彪也許會再借一借。可事到臨頭,叫他到哪去弄2000元錢。看國彪面紅耳赤的樣子,有個來幫忙的長者走到門前,嘴巴貼著門縫朝里面求情,先開門搬嫁妝,開門費稍后一定給。里面的人口氣很硬,不見開門費不開門。雙方拉劇般談了半天,門紋絲不動。 國彪有些不悅,簡直是惱怒了。他讓里面的人通知雪濤說話。一會兒,雪濤來到門前,國彪透過門縫向她說明情況,身上的確沒帶錢,開門費回頭一定給。雪濤說,這錢不是她要的,是親戚朋友要的。這是她老家沿襲數百年的婚俗,她做不了這個主。她讓國彪趕緊想辦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門依然紋絲不動,一副針扎不進水潑不進的樣子。國彪徹底激怒了,大手一揮,撤。來幫忙的人以為國彪說氣話,結婚不是兒戲,怎么能說撤就撤呢?幾個來幫忙的人,知道國彪身上的確沒錢,便私下里你二百他三百地湊,湊來湊去,只有一千三四的樣子。那個來幫忙的長者提議,讓國彪去跟屋里面的人商量一下,能不能少點?商場超市買個彩電冰箱什么的,興許還個價。國彪搖搖頭,招呼大家撤,立即撤。就這樣回去,那婚不結了?長者迷惑不解地問。結,當然結,為什么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國彪掏出煙,一一遞給大家,并報了一個小區名稱,讓婚車司機開過去。 兩輛婚車在大家疑慮的目光中開走了,很快開進了另一個小區,是個新建不久的小區,許多設施還在建設中,一個蘑菇似的涼亭,頗具雛形。新栽的小苗弱不經風,被木桿捆綁著。國彪掏出手機,打了一會兒電話。很快,從樓上下來一位打扮入時的女郎,艷而不俗,媚而不嬌,像瓊瑤劇中的女主角。讀者肯定猜到了,她就是醫生胡亞琳。國彪急忙迎上前。因隔得遠,眾人聽不清他們在交談什么,約摸十來分鐘,醫生胡亞琳蹬蹬蹬蹬地上樓了,一會兒,換了一身新娘裝的醫生胡亞琳天仙一樣飄下來,國彪與她手挽手,上車。大家這才明白過來是怎么一回事。有個頭腦靈活的年輕伢,在婚車啟動時,點燃一掛早已備好的鞭炮,寂寞的小區頓時炸出一派喜慶與鬧熱。 傍晚六點一過,宴請的賓客陸陸續續來到酒店。婚禮現場布置得浪漫溫馨,大紅喜字,吉祥如意。國彪的前妻靜怡來了,還帶著兒子奇奇。站在門口迎客的國彪與醫生胡亞琳,分別握了握靜怡的手,國彪大方地向醫生胡亞琳介紹了靜怡,醫生胡亞琳親熱地叫了一聲靜怡姐,還摸了摸奇奇虎頭虎腦的頭。奇奇的病好得差不多了,他淘氣地握住那支最新款式的顏料槍,不時瞄著人,嘴里發出叭叭叭叭叭的聲響。 眾賓客來得差不多了。國彪牽著醫生胡亞琳的手準備回到三樓的婚禮現場,突然,闖進來一位特殊客人。她是雪濤,準確說,她不是客人,應是今晚的女主角,可現在卻成了眾人眼中的客人。雪濤在一位女伴的陪同下,穿著新娘裝殺伐而來。雪濤一臉怒氣,像餓極的母老虎撲向國彪,眾人一涌而上,手忙腳亂地勸扯,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被束縛了手腳的雪濤拼命掙扎著,轉而將憤怒像臟水一樣潑向一旁的醫生胡亞琳,婊子,小三,臭不要臉的……醫生胡亞琳緊緊拉著國彪的胳膊,臉紅紅的,眼淚在眼眶打著旋兒。猛地,雪濤趁人不備,瘋了似的哭喊著朝醫生胡亞琳撲去,兩個如花的女人頓時扭作一團,花枝亂顫,花容失色。眾人又慌忙拉扯。慌亂之中,一個矮小的身影,夾在人群中,手持手槍朝兩個穿紅戴綠的女人猛射,邊射邊喊,叭叭叭,叭叭叭……一團團霧樣的水狀物,頃刻飛濺到兩個女人的新衣上,臉上,像兩個大花貓。國彪眼明手快,一把上前繳了兒子奇奇的玩具槍。  兩個膠著的女人最終被勸扯開,都癱坐在地上,笨熊一樣喘著粗氣。醫生胡亞琳緩過來一口氣,清理了一下身上五顏六色的顏料,甩門而去。緊跟著,雪濤也氣咻咻地走了。 此時,酒店三樓的婚禮現場,賓朋滿座,歡聲笑語,大婚儀式即將舉行。可關鍵時刻,不見新娘。這真是天大的事。親朋好友都替國彪捏了一把冷汗。 國彪不愧是企劃總監,頭腦靈活,創意十足。他立刻想到了一個人。讀者肯定也猜到了,沒關系,反正小說馬上結尾了。國彪讓主持人稍等,隨即飛奔出門。很快來到碩士美琴的住處,說明情況后,碩士美琴笑得伸不直腰,說太有意思了,比電視上那個相親節目有意思一百倍。臨出門,碩士美琴對國彪強調,逢場作戲,不能當真啊!半小時后,國彪回到婚禮現場,手挽著一個漂亮的新娘。當婚禮進行曲歡快地奏響時,新娘在新郎的攙扶下,滿臉緋紅地踏上紅地毯,眾賓客注意到一個細節,新娘走路時,左腿邁得明顯比右腿慢半拍……             ——END——         本期責編 小玉   ------ 作者簡介   劉會剛,祖籍鄂州,現居黃石。九三學社社員。作家。媒體人。著有小說集《穿越郁香巷》。   +10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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